冥還是頭一次如此細致地打量陰間的植物，越看越覺得這些都有毒，說什麽都不讓程喬當小白鼠。

“你老實告訴我，鬼魂能不能被毒死？”程喬問的真心誠意，本來嘛，沒遇到冥的話她毒死也就毒死了，大不了去土裏待些年，早晚她又是一條好漢。可現在她好不容易才和冥重聚，要是這時候為了口吃的把自己毒歇菜了，那就樂極生悲了。

冥很認真地思索片刻後搖了搖頭：“我從沒聽說過魂魄會被毒死，不過這只局限在陽間。這裏是陰間最兇險的荒蠻之地，說不定哪個不起眼的花草就能毒死人呢。”

程喬無語，說來說去，還是不讓她吃唄！

再不吃東西，她都要啃樹皮了！

樹皮？程喬眼前一亮，餓狼似的將註意力放到了身旁那些參天大樹上。

這些樹也不曉得長了多少年，一棵一棵高聳入天際，從遠處看令人心生敬畏，身處其中擡頭向上望，又會覺得自己如此渺小，如同置身萬千星河的一顆不起眼的塵埃。

要是樹皮能吃，她就再也不用為口糧發愁了！

冥往前走了幾步，沒感覺到程喬的氣息急忙回頭，就看到程喬正對著一棵大樹摸來摸去。

冥：“……你在幹什麽？”

程喬實在忍不住抹了抹嘴角，興奮地問：“你說樹皮能吃嗎？能嗎？”

冥：“……我從來沒見過其他人啃過樹皮。”

游蕩在荒蠻之地的亡魂都曾經是活生生的人，但凡活過，都曉得樹皮是實在活不下去時才會吃的東西，這裏的食物不算匱乏，其他人又怎麽會把魔爪伸向一看就咽不下去的幹樹皮呢。

沒等冥說什麽，程喬已經順著縫隙揭下來一塊巴掌大的樹皮，用牙一咬，嘿，嘎嘣脆！

冥：“……”

程喬兩眼瞪得溜圓，舉著樹皮對冥不停揮手。冥還以為她噎著了，趕緊過來給她拍後背，拍了兩下才反應過來程喬不是這個意思。

“這個，還，還挺好吃的，你嘗嘗！”到底是沒什麽水分的東西，程喬費了好半天的勁兒才咽下去，不過樹皮的頂餓效果也很顯著，一口咽下去頓時覺得沒那麽餓了。

冥嫌棄地看看那塊比地表還要幹裂的樹皮，可撞見程喬那雙滿懷期待的眼睛，他又實在不忍心拒絕。剛才可是他自己說想要永遠留在荒蠻之地，要是連這種看起來賣相不怎麽樣的食物都不肯吃，以後的日子恐怕很難挨了。

如此想著，冥閉上眼，慷慨就義般咬了一口，意外地，口感還不錯，嚼起來和人間比較硬的鍋巴有點像，雖然沒有鹹淡吧，但也不是完全不能忍受。

“很好吃吧！”程喬笑瞇了眼，吃慣了饅豆之後，她覺得這樹皮簡直算得上絕頂美味了。

冥不情不願地點頭，趁著程喬啃樹皮的時候默默幫忙摳其他的。

不過他的註意力也沒有全部放在樹皮上，他曾不止一次看到其他人在樹林裏找吃的，這裏的植物生長還算迅速，卻也沒到眨眼就長成的程度，只要仔細觀察總能找到其他人留下的痕跡，這樣他就可以判斷哪些植物是可以吃的了。

冥邊扒樹皮邊低頭找能吃的植物，程喬那邊已經開始研究著上樹了。

她和大豆往冥河那邊走的時候看到過不少樹林，並非所有樹木都是這種高大型的，這些高到一眼望不到頂的樹木正好長在那個黑洞口附近，說明老天都在幫他們出謀劃策，想要他們離開這個鳥不拉屎的鬼地方。

她要看看一棵樹有多高，是否能砍下來當梯子用，哪怕只能幫他們夠到洞口也是好的。

可程喬還沒來得及往上爬，身後草叢中的窸窸窣窣聲引起了她的註意，她的腦子還沒反應過來怎麽回事，身體已經以不可思議的速度遠離那棵樹，同時擡腳將旁邊的一塊足球大的石頭踢飛出去。

冥聽到動靜迅速奔過來，正看到一個兇神惡煞的大漢捂著腦袋咆哮。

“怎麽回事？”冥的眉頭皺成了疙瘩，這個大漢他見過，算是這裏為數不多不主動惹事的主兒，然而大漢現在的表情說明他馬上就要惹事了。

程喬有點兒心虛地吐吐舌頭，她那一系列動作純屬條件反射，等石頭砸到人家的腦袋上，她才反應過來。本來以她的身手速度是萬萬沒辦法在這麽短的時間內如此流暢地完成這些的，可能是在第二層吸多了靈氣，修為更上一層樓了吧。

“你找死！”壯漢大吼一聲，比程喬高三個頭的碩大身軀憑空跳得老高，泰山壓頂之勢朝程喬壓過來。

程喬急忙向後躲閃，冥一個轉身擋在了她的前面。

“冤有頭債有主，閃開！”壯漢在半空中強行扭了個弧度，擦著冥的手臂躥了過去。

程喬沒想到這家夥這麽大塊頭竟然這麽靈巧，頓時嚇出一身冷汗，連忙向後躍出，勉強躲開那人的一記鐵錘般的拳頭。

冥再次擋在程喬前面，語氣不善地說：“你再動手我就不客氣了！”

大漢兩眼噴火，好像沒聽見他說什麽似的繼續攻擊程喬。

冥的眼睛危險地瞇了起來，今天的是恐怕不能善了了，既然如此那就看誰的拳頭更硬吧！在這種地方，道歉和解釋壓根是浪費時間。

大漢看著聲勢浩大，其實那都是他高大的身材給人造成的幻覺，實際上他的本事不比程喬高明多少，加上打鬥的地點在密度較高的樹林，塊頭越大越吃虧。

冥加入戰團後，大漢就只剩下還手之力，被程喬瞅準破綻打了好幾下。

大漢終於意識到雙拳難敵四手，自己繼續糾纏下去只會更吃虧，可一想到自己好不容易找到口吃的，還沒來得及拿起來就被人在他腦袋上砸了個包，現在還隱隱作痛，他就咽不下這口氣，說什麽都要為自己討個公道。

大漢狂吼著發起新一輪更加瘋狂的攻擊，程喬和冥被逼得連連後退，沒等他們調整好角度和姿勢重新占據主動，背後毫無預兆地出現一陣惡風。

冥早就習慣了這種背後偷襲的手段，不慌不忙地向後狠踹一腳，同時躲開大漢捶過來的拳頭。

程喬的反應稍慢，被後面偷襲的人掃了一下，身體不受控制地向前奔了兩步，眼看要撞到大漢的拳頭上。

冥心裏一驚，立即快步上去救人。他的手還沒來得及碰到程喬，程喬已經被大漢突然卸力的巴掌按住了肩頭。

程喬心裏“突突”直跳，本能地想要還手，萬幸，她這次控制住了自己，沒再把已經夠混亂的情況弄得更糟糕。

借著程喬的慣性，壯漢斜著向旁邊一推，把程喬推到不礙事的地方，那雙閃爍著兇光的眼睛直勾勾盯著突然加入戰圈的小個子。

見程喬安然無恙，冥緊繃的神經稍稍放松，轉頭一看，真是冤家路窄，居然又是個熟人。

如果說大漢是個特別不喜歡主動攻擊別人的人話，那這個小個子就是與他相對的另一個極端，尤其喜歡背後下黑手，不少人都被他暗算過。

大漢這種還算磊落的人最瞧不上的就是這個到處捅黑刀的小個子。

“敢把刀子往我背後捅，我看你小子是活膩了吧！”大漢怒吼一聲，繞開正前方的冥，舉著蒲扇一樣的大手向小個子拍了過去。

“哎哎哎你這個人怎麽狗咬呂洞賓呢！我這不是看你被他們倆欺負慘了才好心出手相助嗎！你不感謝我也就算了，怎麽還反過來打我？”小個子陰陽怪氣地抱怨著，不過他的手下可絲毫不留情，力度速度都比大漢強出不少，幾個照面之後，大漢再一次落入下風。

“哼哼，讓你不識好人心，你看看你幫的人誰肯幫你！”小個子的攻擊愈發兇猛，逼得大漢只能不停後退。

程喬聽到這話就不樂意了，要不是沒搞清楚跟他們打的人為什麽一轉眼就去跟別人打，她早就過去幫忙了。不說大漢剛才救了她，就算是萍水相逢的人，遇到共同的敵人也該暫時結成同盟吧！

“退！”程喬大喝一聲，提醒大漢別擋路。她算是看出來了，眼前這哥們兒是典型的四肢發達頭腦簡單，要是自己不聲不響加入戰團，他說不定會再次調轉拳頭來打她。

荒蠻之地還有這種人，真是太稀奇了。

大漢顯然不是第一次跟小個子交手，自知打不過便稍稍向後退開半步，程喬趁機重新加入，作為第一主力和小個子狹路相逢。

小個子上下打量程喬，忽然露出個不懷好意的笑容，極盡猥瑣地說：“妹妹挺漂亮啊！這麽漂亮的小美人兒怎麽就淪落到這個破地方了？要不這樣吧，你以後跟著哥哥，哥哥保證讓你天天快樂似神仙，嘿嘿嘿……”

他那猥瑣的笑戛然而止，因為冥冷著張臉加入了戰團。

大漢也被小個子的不要臉和下流雷得夠嗆，想出手狠狠教訓對方，奈何他的速度沒有冥快，看著三個人打成一團，大漢楞是沒找到下腳的地方，無奈之下只好站在戰圈邊上觀戰。

不管是活人還是鬼魂，冥的戰鬥力都不是鬧著玩的，小個子本來就是因為在程喬那兒討不到便宜才開始用賤招的，哪裏會想到給自己招惹了個惹不起的大神。

他想說幾句好話，讓冥放過自己，他們都是荒蠻之地的老古董了，誰又不能真正地把對方給滅掉，何必這麽沒玩沒了地打來打去呢。

可他好幾次想張嘴，都被冥強大的攻勢給打得硬生生咽了回去。在又一次差點被冥打中後，小個子終於開始害怕了，這個看起來冷冰冰但從不挑事的人生氣了！

冥老早就看這個小個子不順眼，只是人家沒主動招惹過他，他也懶得沒事找事。背後偷襲什麽的他可以不計較，對程喬說那樣的話他就忍不了了，冥的內心別著口氣，恨不能把這個礙眼的小個子按進土裏，看他以後還敢不敢嘴賤亂說話了。

小個子明白今天肯定討不到便宜了，三番五次想找機會逃跑，卻被早發現他企圖的大漢給堵了回來。大漢呲著一口大白牙，說不上他是在笑還是要吃人。

有大漢在旁邊掠陣防止敵人逃跑，程喬和冥更可以放心大膽地專心對敵了。她倆生前有過無數次並肩作戰的經歷，默契自然不用多說，程喬一個掃堂腿從下面掃過去，逼得小個子不得不跳起來，冥早伸著手等他呢，“嘭”的一把，正好掐住小個子的脖子。

“放，放手！”小個子不是第一次吃虧，卻從未有過此時的恐懼，他也說不上為什麽，被冥掐住的一瞬間，他突然回顧起許多年前死亡的那一刻。

兩種感覺奇妙地重合在一起，令他忍不住顫抖。

“給你個決定權，你說怎麽收拾他？”冥看都不看小個子那張扭曲的臉，掐小雞似的將小個子提了起來，遞到程喬眼前。

程喬盯著小個子看了半天，說實話，她倒沒因為對方那幾句下流的話生氣，她生前遇到過比他還嘴賤的鬼，早煉成金剛不壞之心了。

可他們和小個子無冤無仇，這家夥突然跳出來就搞偷襲，要不是她和冥足夠謹慎，這會兒沒準已經被對方掐著脖子當小雞掄了。

既然這是個弱肉強食的世界，她也沒必要太聖母，人家給她一拳，她必須暴打還回去。

“揍一頓吧，怪浪費體力的，也出不來我心裏這口氣。”程喬狀似生氣地接手，掐住了小個子的脖子。

小個子頓時放松下來，程喬掐他脖子就沒有那種可怕的壓迫感，雖然他同樣掙脫不掉吧。

“咱們還沒找到趁手的工具吧？”程喬看看冥，冥不懂她說的工具是什麽，只配合地點頭。

“那正好，我們缺把斧子，委屈你先假裝一會兒吧！”沒等小個子聽明白她這話是什麽意思，程喬已經掄著他朝著旁邊一棵相對較細的樹砸了過去。

“嘭”的一聲巨響，伴隨著小個子鬼哭狼嚎的慘叫，那棵大樹紋絲沒動。

程喬擡頭向上眨巴眨巴眼，有點沒想到。這樹只有成年男士的手臂粗，加上軀幹長的有點可怕，她以為卯足力氣使勁撞兩下能把樹撞斷呢，可剛才那手感，這棵樹貌似比她以前見過的所有樹都要堅硬。

砸樹行不通，程喬立馬沒了作弄小個子的興致，砸樹那一下她用了十成的力氣，看小個子的臉色也知道他現在疼得快暈過去了，沒必要再想其他辦法懲罰他了。

隨手把人扔在地上，程喬嫌惡地擦擦手，冷哼著說：“滾蛋吧，以後收斂一點，要是碰上個手比我狠的，可就不是砸一下樹就完事的。”

小個子踉蹌著爬起來，那雙和身材不太匹配的大眼睛泛著怨毒的光。

冥側身跨前，擋住了他那恨不能在程喬身上燒出兩個洞的目光。

小個子犯狠地點點頭，一瘸一拐地走了。

“你們不該放他走。”大漢突然開口。

程喬轉回身，無奈地聳聳肩：“不然呢？吃了他嗎？就他那長相，吃下去不怕消化不良嗎？”

大漢沈默無語，他並不懂吃鬼之術，卻在認真思考吃了小個子會不會當真消化不良。

“那個……”程喬搓搓手，有點兒不好意思地說或，“實在對不起，那會兒我以為碰到偷襲的人了呢，我不是故意要砸你的。”

大漢看看她，大度地一揮手：“算了，咱們打過架了，這一篇就翻過去了，如果下次你再這麽不管不問先動手，我還是會揍你的，別以為你是女人就可以有優待。”

程喬一個勁點頭哈腰，心說：這一點我早就領教過了。

大漢不再跟他們多說，走回到先前棲身的草叢尋找吃食。

程喬和冥互看一眼，急忙跟了上去，暗搓搓地看他吃了些什麽。

大漢隨手從一堆綠油油的草叢中揪下一棵發黑的植物，剛要往嘴裏塞，覺得背後怪別扭的，回頭一看——剛打過架的倆人正眼巴巴瞅著他呢。

大漢動作一滯，看看那棵草，有點兒不舍地遞過去：“給你們吧。”

程喬趕緊擺手，“我們不是這個意思，我們就是想看看哪些東西可以吃！”

大漢納悶地看看冥，他對冥有印象，因而不太理解冥為什麽不教程喬辨別植物。

冥覺得解釋“自己不餓”這件事難度系數太高，所以從兜裏掏出一塊樹皮，說：“我平時都吃這個，沒了解過其他食物。”

大漢的眼珠子瞪圓了，看了半天才認出那是樹皮，頓時驚了：“你竟然吃樹皮？”

她的語氣把程喬驚了，程喬顫顫巍巍地問：“吃樹皮有什麽問題嗎？”

大漢一臉同情地說：“你們生前都沒過過好日子吧？”

程喬：“……”

冥：“……”

他們還能說什麽呢，越解釋越錯，也只能點頭認下了。

“來吧，我教教你們，這裏的食物很充足，除了這些樹林，那些山裏也有能吃的，就是上山下山太費勁，人們輕易不會到那邊去覓食。”

他舉著手裏的草，說：“你們看啊，這種顏色越深的越好吃，那些顏色淺的也能入口就是味道特別糟糕，而且吃多了容易疲倦。你們應該也感覺到了，這裏對咱們有天然的壓制，要是再吃了那些草你們可能連走路的力氣都沒有了。再碰上那些喜歡搞暗算的小人，你們就只有挨揍的份兒了。”

大漢的講解讓程喬一陣後怕，要不是冥剛才攔著她，她這會兒已經因為吃了太多不能吃的植物而趴地下了，若是小個子突然襲擊，她連丁點自保的能力都沒有。

挨揍還是輕的，萬一碰上吃鬼的家夥，她就只能去二樓等待漫長的覆原了。

大漢帶著他們一路向樹林的深處探索，看到能吃的就采下來給他倆辨認。看得多了，程喬覺得這些植物和饅豆的地上部分有異曲同工之處，看來陰間的植物以深色為佳，而那些和這裏色調格格不入的植物，能不碰還是不要碰的好。

“對了，想要找石頭打造武器，是不是只能去山裏啊？”程喬邊啃樹皮邊問。

大漢越看越心疼，硬往她手裏塞了根草。

程喬：“……”當著她男友面做這種事，容易挨揍吧？

果然，冥那張好看的臉瞬間轉黑，沈默著奪過程喬手裏的草，將樹皮塞了回去。

大漢不明所以，看冥的眼神跟看神經病差不多了。

程喬覺得兩個男人之間的氣氛有點兒尷尬，主動遞給大漢一塊樹皮，說：“要不你嘗嘗吧，這東西真的沒有你想得那麽難吃，和陽間的樹皮味道不一樣的！”

大漢用更加同情的目光看她，唉，這姑娘生前果然啃過樹皮。

程喬執著地伸著手，大漢實在不忍拒絕，只好接過來嘗了一口，片刻後，那雙眼睛瞪得老大，有點不可置信地盯著掌中幹巴巴的樹皮。

“這東西，味道不錯啊！”大漢邊說邊把最後那點樹皮塞進嘴裏，覺得不過癮，又去旁邊的樹上摳。

程喬內心劃過一溜“呵呵”，剛才是誰說樹皮是餓死鬼都不稀罕吃的食物來著？

大漢又嚼了兩口樹皮，眉頭微微皺了起來。

“你們有沒有覺得這個樹皮，好像能抵禦這裏的壓制啊？”

程喬一楞，她來的時間太短，本身修為又不算太高，所以沒有感受到大豆那麽明顯的壓制。冥就更不用說了，他才吃了一口，沒等嘗明白是什麽味道呢，就被一系列的沖突打斷了，現在都想不起來樹皮什麽滋味了。

見程喬又想去扒樹皮，大漢急忙攔住她，“不要再吃了，樹皮扒多了會被人看出來的。”

程喬不解，為什麽怕人看出來？

大漢凝重地嘆了口氣：“你們來的時間不長，所以不清楚這裏的情況。就拿剛才那個小個子來說吧，他生前可是個很厲害的人物呢，死後在陰間也不消停，成天琢磨著搞事情，後來連吞了百八十個亡魂才被流放到這裏。要不是他的修為被這裏壓制，你們剛才就被他吃掉了。”

程喬咋舌，想不到那個小個子看起來其貌不揚，竟然還有這樣的“光輝”歷史。

“這裏的牛人太多，萬一這裏的壓制失去效力，他們很可能會暫時團結起來，將這裏的天捅出個窟窿出來。”大漢摸摸被他摳下樹皮而露出的樹幹，懊悔地說。

程喬有些詫異地問：“你不想離開這裏嗎？他們要是把這裏捅出個窟窿，你也就能跟著一起逃出去了。”

“出去？我當然想出去，我還有仇沒報。可我不能為了私仇就讓更多人遭難，這裏是陰間最後一道屏障，絕對不能損壞。”

大漢的臉上滿是決絕，令程喬和冥肅然起敬。

樹林不是說話的場所，三人采集了足夠的口糧之後決定上山，程喬想要找塊鋒利的石頭當斧頭砍樹，冥毫無理由地跟著她，大漢怕他們不聽勸又去扒樹皮，也只得跟著他們，邊嘮叨著荒蠻之地毀壞後造成的嚴重後果。

“我生前是個將軍，那個年代連年征戰，很多士兵剛召集進軍營，還沒來得及訓練就被拉到了戰場上。結果你們應該也想得到，我參加的最後一場戰鬥死傷無數，我看到的最後一幕就是軍營裏的叛徒暗算了我們的主帥，最終導致我們全軍潰敗，一座城池徹底湮滅。”

大漢死後入了陰間，意外遇見許多生前並肩作戰過的士兵，還有不少敵對軍營的人。仇人見面分外眼紅，雙方沖突不斷，但也沒發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直到我在輪回邊上看到那個叛徒，他眼看著就要跳進去重回陽間了。那一刻，我心裏的恨意噴湧而出！”

就因為這個叛徒，無數將士慘死，無數百姓流離失所，無數無辜之人被屠戮，所有被叛徒直接間接害死的人都還徘徊在陰間不肯去投胎，那個叛徒憑什麽拋卻前塵往事去陽間過好日子！

仇恨一觸即發，大漢沖上去將那叛徒揪了出來，遠遠地扔到憤怒的隊伍中，無數怨恨咆哮著將那叛徒踩成了肉醬。

可魂魄又豈是真能被踩碎的，短短幾日，那叛徒便又恢覆人形，繼續找機會向輪回靠近。

大漢和眾將士怨恨難平，再次將他拉了回來。當叛徒第三次逃出時，他沒有第一時間奔向輪回而是奔向了敵對軍營，也不知他用了怎樣的花言巧語，竟然鼓動了暫時休戰的隊伍再次和大漢兵戎相見。

大漢這邊本來就和敵對軍營有不同戴天之仇，只是礙於彼此殺來殺去沒個盡頭才暫時休戰的，既然對方要暴斃叛徒，他也不會客氣。

兩隊鬼軍在陰間殺了個難解難分，叛徒趁亂跳進輪回不見了蹤影，大漢發現叛徒不見之後狂性大發，竟生啃了敵方主將。

他沒有修煉過吃鬼的法術，但生啃魂魄本身也是吃鬼的一種方法，只是會對自身造成很嚴重的負面影響。大漢陷入癲狂，連自家的將士都分辨不出，展開一系列的無差別攻擊。

“不管生前有怎樣的仇怨，死後相互報覆、傷及無辜依然是重罪，我被一股巨大到無法反抗的力量吸入了這裏，長期的壓制讓我恢覆了神智。我一直在想，如果重新再來一次，我只會針對叛徒一個，敵軍將士又何其無辜，他們和我們一樣，不過是各為其主而已。大家都是付出了一條命，誰都不欠誰的。”

回顧著往事，大漢長長地吸了口氣，用力抹著自己的臉。即使千年已過，他還是無法從這些過往中釋懷，更沒有一天不想離開這裏，去找這一切的始作俑者——那個叛徒，他要報仇！既是為他自己，也是為了那些被他害死的人和鬼。

可漫長而孤寂的荒地徘徊讓他明白了一個道理，有仇報仇沒問題，但絕對不能以犧牲別人作為代價，尤其不能連累無辜，否則他和那個叛徒又有什麽分別呢。

正因如此，他才阻止程喬和冥繼續扒樹皮，被發配到荒蠻之地的人每個都有不堪的過往，個別人和他情況類似，但大多數都是心術不正之人，如果放出去，不止會對陰間造成嚴重的後果，搞不好還會因為他們入了輪回而影響到陽間。

“如果……我們有辦法離開這裏，又不毀掉荒蠻之地呢？”程喬試探著問。

大漢一楞，隨即那雙幽黑的雙眼中迸發出狂熱的光。

“那敢情好！我不指望徹底離開這裏，只要讓我出去一段時間就行，我要手刃那個叛徒！哪怕一次也好！”

程喬想了想，覺得暫時不要把話說太滿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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